譚 西
見過的城門那么多,卻從來沒有哪一個城門洞能讓我駐足停留。在石泉的東城門,我心動了。斑駁陸離的墻壁,像一位風韻猶存的寡婦,遠遠地看著,就有那么一股說不出來的味道。
這的確是一個有味道的地方。帶著歷史的遺跡,似乎不著些兒現(xiàn)代的塵滓,淡淡的,似有似無,卻又感覺無處不在。城門上寫著“遠矚金州”四個大字,翹首以待的樣子,帶著一點幽怨,夾雜著一絲希望。幾支綠藤蘿植物垂下來,在早秋的中午,無精打采的,卻開著紅色的小花,媒婆鬢角的那一枝。老城門還在,依稀可見當年的紅銅色,銹跡斑斑。一扇還好好地鑲在門拴上,另一扇被卸下來了,斜斜地靠在城門洞上,慵懶的,帶著倦意。城墻是有底蘊的,很厚實,讓人心里一下子就滿滿的。站在城門洞里,吹來陣陣涼爽的風,歷史就這樣一頁一頁地被掀開。
城門兩頭都是明清時期的古建筑。一小條一小條的木板門,擋住了外面的世界。站在門口朝里望,偶爾能看見一點太陽光支離破碎地照著,似乎深不見底,無法想象那是一個怎樣的世界;ǜ褡哟斑是完整的,橫一條豎一條,構成了通往現(xiàn)代世界的橋梁。蜘蛛在窗戶上很精致地結網(wǎng),耐心地守著自己的家,絲毫不管窗外的風吹雨打。房檐下的紅燈籠應該是過年的時候掛上去的,至今仍擺脫不掉那種垂暮的喜氣。紅色是底層的,外面都被灰塵覆蓋了,在風中飄來蕩去,不知道明天在哪里。大紅燈籠高高掛,一門絕望的熱鬧。
房頂也是有講究的。上面的圖案可以想象是種類繁多的,松樹是綠色的,白胡子飄飄的老神仙松濤伴著書香,童子正恭恭敬敬地獻上一盅濃茶。松樹、神仙和孩童,應該代表了一種希望生命常青、人丁興旺的良好愿望,這是中國文化最平凡的精髓。歲月的力量過于強大,大多數(shù)圖案只能見到一個大致的輪廓,可以知道,房子的主人在為自己營造一個溫馨的家時,是希望這個家能有點異秉的。居家過日子,就是這樣的簡單和樸實,同時永遠不忘自己心中美好的愿望。
這是一條很普通的老街,住著一群很普通的人。歲月是如此平凡,日復一日地悄悄流逝。一代人一代人往下傳,延續(xù)到今天,在眾多高樓林立的現(xiàn)代都市,老街突然就有了那么一種說不出來的韻味。站在狹長的街道中央,朝兩邊望望,總想著武大郎就會在其中的一間一心一意地做炊餅,而他漂亮的老婆潘金蓮,正在樓上倚著窗戶朝下望,帶著些生不逢時的感慨。可能會有西門慶之類的風流公子走過,大多數(shù)的應該還是一些為生計奔波忙碌的老實人,老街因此有了一種踏實的感覺。
又想著鄭愁予的《錯誤》:“我打江南走過,那等在季節(jié)里的容顏如蓮花的開落。”那是在溫柔水鄉(xiāng)江南,而天底下思婦的感情都有異曲同工之妙。“我達達的馬蹄聲是美麗的錯誤/我不是歸人/是個過客。”等待總歸是美好的,因為有希望在前頭。老街也在等待,認識無法把握自己的命運的,老街也是。它的明天會怎么樣,它不知道,我們也不知道。因為我們的明天是什么樣子的,我們自己都不清楚。一個任何一條老街,應該是有惺惺相惜之處的。
時間是流動的,人也是流動的。歷史緩緩流淌,我們也該舉步向前。留下一條老街在身后,我們的靈魂就有了可以寄托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