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斌
小說是虛構的藝術,而散文必須真實,真實是散文寫作必須恪守的基本倫理。散文是寫實的藝術。“實”,指的是散文中的具體事物、人物和事件等,這些是真實存在的,不能任意編造。這些真實的元素構成了散文的基礎,引領讀者通過文字感知作者所描繪的世界。比如一篇游記,作者描繪真實的景點,寫出他的所見所聞;一篇描述親情友情的散文,作者會講述親人朋友間的真實故事;一篇勵志的散文,作者會講述現(xiàn)實生活中真實的榜樣和勵志故事。當然,僅僅只有這些還不能構成一篇散文,散文還必須化實為虛,有深化有感悟。散文寫作上的“虛” ,是指情感、想象和象征等抽象元素。這些元素讓散文有了更深層次的意義,為讀者提供更廣闊的想象空間。情感表達是散文的一大特色,它可以是喜怒哀樂,也可以是深沉復雜的心情;想象則是一種超越現(xiàn)實的創(chuàng)造,它為讀者打開了另一片天地;而象征則是通過具體的事物表達抽象的概念,使散文的表達更為含蓄而深刻。好的散文是在恪守真實性的原則上,實虛結合,從而讓散文光芒四射,產(chǎn)生獨特的魅力。
古人非?粗匚恼碌恼鎸嵭裕瑒③闹v:“夫以草木之微,依情待實,況乎文章,述志為本,言與志反,文豈足征。”強調(diào)文章內(nèi)容和情感要與客觀事實相一致。而現(xiàn)在,很多作家似乎忘記了我們的散文傳統(tǒng)?招纳⑽,虛假散文泛濫。散文創(chuàng)作的數(shù)量越來越多,真情實感的散文卻越來越罕見。索爾仁尼琴說,“一句真話能比整個世界的分量還重”。謝有順套用他的話講:“一個真實的細節(jié)有時比整個虛構世界的分量還重。一個作家,如果相信內(nèi)心的真實和具體的世界、事物密切相連的話,他必定會進入一種眼睛式、耳朵式的寫作,因為在我們這個敵視具體事物的時代,有時惟有借助看、聽、聞、嗅,才能反抗遮蔽,澄明真實。”散文不是為歌頌什么而寫,也不是為批評什么而寫,散文是表達個人對世界的獨特發(fā)現(xiàn),而這個發(fā)現(xiàn)必須建立在真人真事和真實的社會生活之上。
我比較推崇嵐皋知名作家杜文濤的散文集《山有木兮》,它看起來只是關乎古樹名木的瑣事,其實,它所呈現(xiàn)的是一種生命的狀態(tài),瑣事或許很輕,所涉及的人或者動植物也很普通,但生命卻有著異乎尋常的重量。這些生命狀態(tài)的描寫是散文堅實的物質(zhì)外殼,是“實”。而由此產(chǎn)生的聯(lián)想、感嘆以及思想感情,在散文理論上被稱之為“虛”的部分,也因此有了質(zhì)感,有了沉甸甸的分量。“實”到了盡處,“虛”就到了極致,作者所表達的思想感情就有了根,而他的靈魂就不是縹緲的,是與故鄉(xiāng)萬物融合的,是扎根于故鄉(xiāng)深處的。古樹名木以及依附它的人文風情,人物故事寫得十分充盈并富于暗示性,微妙的思想情緒,可激發(fā)讀者的想象,去補充、勾畫潛含的一個個“虛”點。以“實”帶“虛”“虛”“實”結合,做到“虛”中有“實”“實”中有“虛”,達到了言有盡而意無窮的效果。
散文必須真實,事件要真實,情感要真實。散文作者必須深入生活,寫真人真事,在此基礎上進行適度的藝術加工,將文章的空間與時間拓展,開枝散葉,使散文更具延展性和可讀性!而欓T宴》是歷史散文,可偉大的文學家司馬遷把項羽的幼稚天真、沽名釣譽、寡謀輕信,劉邦的頭腦清晰、善于用人、多謀奸詐,范增的老謀深算,樊噲的勇武,張良的多智都寫得淋漓盡致。這些生動的細節(jié)我們是無法考證,這是想象的歷史現(xiàn)場,因為司馬遷并不在場,他只能想象,這就是藝術加工。司馬遷并沒有虛構人物,也沒有虛構事件,早在漢初陸賈的《楚漢春秋》里就有關于鴻門宴的文字記載,人物是真實的,事件也是真實的。他是基于歷史真實之上的藝術加工。藝術加工不是無邊的虛構,不是捕風捉影,這與小說的虛構是有邊界的。一旦越界就不是寫散文而是寫小說了。真誠與樸實,如同水土之于花木,是個根本,不能改變。散文是一種私密性和精神性很強的文體,好的散文都是作者用自己的生活寫出來的,親身遭遇,親身感受,親身見聞。我們看到詩人寫起詩來輕輕松松就十首百首;小說家一寫小說就是十幾部,幾十部,甚至上百部;但很少有人寫過十幾部、幾十部散文。因為沒有那么多的生活經(jīng)歷,沒有那么多源自親身感受的思想感情。古代名家的散文,以唐宋八大家來論,他們的散文作品都不多,算上廣義的散文包括碑文、墓志之類的應酬文字,也比不上他們的詩詞作品多。這是散文的特性和基本倫理決定的。
茅盾講:“散文的美在于自然、真實和明快。”真實的生活和情感是散文的基石,而明快的語言和流暢的文筆構筑的意境則是散文的靈魂。實與虛相互依存、相互作用。實是虛的基礎,虛是實的升華。沒有實,虛就成了無源之水;沒有虛,實就失去了深度和廣度。在具體的散文中,作者常常通過實來引發(fā)虛,通過情感、想象、象征等虛的元素,表達更深層次的意義。比如,一位作者在描述一位慈祥的老奶奶時,可能會引發(fā)讀者對親情、歲月的思考。
季羨林也曾說:“散文的真諦在于情真意切,不矯揉不造作。”在寫散文時,要真實地表達自己的情感和思考,避免矯情和造作。情感的真實并不排斥想象和象征的表達,這兩者有能更深刻地傳達作者的情感。散文之“實”不必華美,“虛”不能空洞。散文的實與虛,如琴弦上的音符,交織出優(yōu)美的旋律。實則明理,虛則傳情,實與虛的完美結合,才是最美的散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