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佩
剛剛過去了您兩周年的忌日,又過去了中元節(jié)。昨夜,我又夢見了您,只是再也看不見您的臉。我叫婆婆,您轉身,消失在濃霧里。我從夢中驚醒,眼角的淚緩緩流下。有人說,人死了就像水消失在水中,世間仿佛還有你,但卻又沒有了你。生命注定是一場遇見和離別的交替,也是一幕幕繁華和落寞的輪回。中元節(jié)那天,我又想到了您,一瞬間,思念如蔓藤一樣瘋長,直至蔓延我全身的每一個細胞,那天的風似乎格外溫柔,我想,是您藏在風里。
我對您的思念藏在歲月里,如果問我思念有多重,不重的,像一片又一片的落葉,堆滿了一整座山。您走后,我時常夢見兒時的院子,夢里一切如故,紅色油漆的鐵門,我飛奔上院子那一排梯子,興奮地喊,“婆婆,我回來了。”您穿著那件白色花布襯衣,從院子另一頭的廚房走出來,應了一聲誒!我多想我的夢可以定格在那一刻。我希望可以經常在夢里見到您,但我又害怕夢見您,因為除了夢以外的地方,我再也見不到您了,可是夢醒后,只剩震耳欲聾的思念。有人說,至親的人離世不是一時的暴雨,而是余生的潮濕,至親的人離去,就像是你去上學,他去趕集,你在家里吃飯,他又去地里干活,等到你去地里找他的時候,他恰巧又回到了家里。其實,也許您從沒有離開過,只是今生的每一個瞬間,我都將會與您擦肩而過。我最難過的不是您離開的時候,是漫長歲月里的點點滴滴,是路上看見與您相似的發(fā)型,相似的衣服,是看見有您曾經生活痕跡的地方,是每一個哭醒的清晨,是打開手機相冊推送出的我們曾經的生活照,是每一個闔家歡樂的節(jié)日,是味道相似的甜酒。
您可曾知道,兒時的院子,是我一生的懷念,也是我余生的疼痛,那個承載了我童年所有快樂和幸福的院子,我再也回不去了,如今只剩下那扇紅色的鐵門,只是穿過鐵門,沒有了曾經的院子,只剩下一堵水泥墻,這堵墻向上無限高,向下無限深,向右無限遠,向左無限遠,隔著你我,隔著生死。
兒時的暑假,我和表弟會回到院子,度過短暫而快樂的假期。炎熱夏季的夜晚,婆孫仨躺在那間大大的臥室里,您給我們搖著扇子,我和表弟鬧著笑著,表弟說,“婆婆,我要去廁所”。婆婆說,“你就去院子花椒樹下尿吧,就當施肥了。”雖然已過去多年,我依然清晰地記得,表弟笑得很開心,我也很開心。兒時的快樂很簡單,那是因為有您,如今我們已過而立之年,您也離我們遠去。我好想您帶走我童年的記憶,讓您在世界的另一邊有記憶相伴,也讓我想起小院子時,不再淚眼婆娑。
我對您的思念藏在我余生的歲月里,您離開我的兩年里,我總是會在不經意間想起您,看著客廳里的沙發(fā),我便想起您說“佩佩,這個沙發(fā)搖一搖的,好像以前我那個躺椅,好舒服!”我說“那我給你搬過去吧,您可以天天搖著睡午覺。”您笑得好開心,跟我說“那多難得搬,這么近,我可以經常來。”可是,那次之后您再也沒來過了,我從沒想過生命的消逝會如此之快,短短一個多月,您就離開了我。我都沒有來得及跟您告別,您在醫(yī)院的三天,是我生命中最漫長的三天,我們都在害怕死亡的降臨,卻又無可奈何的等待死亡的來臨,所有的不舍,在那一刻都顯得那么蒼白無力。我拉著您的手,您吃力地說“佩佩,我要回家。”短短幾個字,像尖刀一樣刺痛了我的心,那一刻,我多希望您,意識模糊,不再記得我。余華說,生的終止不過一場死亡,死的意義不過在于重生或永眠,死亡不是失去生命,而是走出時間。您走出了我的時間,卻模糊不了我余生的記憶,您還不知道,您很大,大到裝滿了我的整個童年。
生命很脆弱,思念卻很頑強,我也許還會寫很多思念您的文章,只是,千萬筆墨也寫不完我對您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