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健春
著名文藝評論家肖云儒倡導的“形散而神不散”,是散文創(chuàng)作的重要特征,形式上看似自由散漫,但內在主題卻始終明確集中。這里的“形”指散文的選材、結構和表現(xiàn)手法,而“神”則指文章的主旨或思想感情。
常聽人說,我是搞文學創(chuàng)作的,從不寫新聞報道。還有人說,我是寫散文的,從不寫什么曲藝。從他們的語氣中,似乎嗅到一些所謂“純文學”寫作者,不屑于搞其他門類創(chuàng)作的味道。我什么都寫,很駁雜,本職工作需要我撰理論、采新聞,這使我思維更敏捷、邏輯更嚴密、語言更簡潔,培養(yǎng)了我的洞察力和政治敏銳性;有時心血來潮,也寫詩,哪怕是打油詩,也要把當時的心境記出來,豐富我的想象,鍛煉我“穿越時空”的超強能力;我除了寫小說,還寫小戲小品、快板相聲,收獲最大的就是文章結構更注重故事性、觀賞性和“出乎預料”,語言風格更風趣幽默,適合大眾口味;有時我也登臺表演,作品被搬上舞臺,自然有成就感,由寫作者轉換成讀者、觀眾和體驗者,更助于融會貫通,兼收并蓄從而改進提高。各個體裁,并非是水火不容,轉益多師是我?guī)煟嗷ソ梃b,相得益彰。
散文創(chuàng)作,從新聞特寫開始,未嘗不可,它門檻低,但標準高。君不見大凡流傳下來有影響的作品,哪一個不是站在家國情懷的制高點去審視、去確定作品的主題和描寫的手法?那種沒有生活、無病呻吟、故作多情的嬌柔作文,終究寡淡無味。
有人說散文一定要“真”,我理解這個“真”應該是情感的真、語言的真,不一定非指事物本真。好的散文有情調、意境和氛圍,如果過多注重事物、事件本真,那就成了新聞報道。散文是文學作品,就要敘寫真情,大事不虛,小事不拘,才是“源于生活而又高于生活”的真諦。如果你老按事件發(fā)生的始末順序,千篇一律“早晨高高興興出發(fā),晚上快快樂樂回家。”那是流水賬。也許你最先看到這個,但在寫作時,完全可以本末倒置,順敘、倒敘、插敘、補敘、分敘,只要有感情有文采,都是允許的,你要有主觀意識,有重點,有詳略,給讀者留想象空間,照相都有取舍,繪畫更講究虛實,意韻悠長,才是藝術。
安康知名作家劉云輔導作者寫《春鮮》,神來之筆讓人眼前一亮:“管它綠葉黃花、枝枝蔓蔓,尖尖兒的、芽芽兒的、稈稈兒的、嘴嘴兒的、瓣瓣兒的、絲絲兒的、朵朵兒的、葉葉兒的,都是舌尖上的美味。”“一團春意思,兩手綠氣息,三口出至味,四兩賽千斤,五味勝滿席,一季春色養(yǎng)神仙。”文尾“春叮叮當當一路響著鈴兒,念起家鄉(xiāng)春正上著勁兒,心真是癢癢兒的��!”幾個擬人排比句,春鮮頓時活泛了,讓人垂涎欲滴。然而,類似這種排比句,在文中要慎用,多了,泛濫,不稀奇了。有的作者寫得興起,忘乎所以,只管自己絮絮叨叨,一個勁兒地自顧自抒發(fā)情感、自我陶醉,一點不知道節(jié)制,也不管人家聽沒聽、聽懂沒有,像水龍頭滑絲了似的,放任自流。寫文章像炒菜,油鹽醬醋適宜,缺一不可又不可多得;也像待客,你要讓客人吃飽喝足,人家還沒動筷子,你把自己先灌醉了,一個人表演獨角戲,客人能滿意嗎?要與客人互動,調動人家跟你一起興奮才對。
茶系列拙作《爺爺的茶》《相期以茶》《茶釅親情》《茶緣》等,把采茶、制茶、品茶細節(jié)和過程,融在人物與事件中,呈現(xiàn)家鄉(xiāng)茶業(yè)的發(fā)展變化和百姓幸福生活。分享三段共勉:“早晨抹過臉,縮緊三根粗指頭,伸進銹跡斑斑的鐵盒,掏一撮撒進泥燒壺,搓搓手指,將粘在上面的茶末兒彈進去,在鍋里舀一瓢滾燙的水倒下,蓋上壺蓋捂一陣后,對著壺嘴開喝。”“捏一小撮丟入杯中,添小半杯滾開的水,將玻璃杯搖晃兩下,慢慢傾斜使洗茶水順一條線緩緩流掉,放穩(wěn)杯子,再倒入開水,只見杯中的茶‘嗖’的一下竄到水面,像降落傘似的邊飄落邊張開,有的快、有的慢,有的還調皮地在半空中左右搖擺舍不得下去,有的明明沉到杯底卻偏又浮上來,這上上下下,浮浮沉沉,就像村里人跳秧歌里的花步。過了一會兒,‘樹葉兒’橫七豎八躺在杯底,這時,杯里的水清清的、綠綠的,我們嗅到一股淡淡的清香。”“右手大拇指按住青花瓷杯的‘耳朵’,食指彎曲勾住‘耳輪’,中指、無名指和小指依次頂住,左手捏住杯蓋圓帽兒,不緊不慢用杯沿兒‘撫摸’冒熱氣的茶水,湊近一點,嘬嘴輕輕吹吹,呡一口,再刨刨,吹吹,呷一口,咂一口,舔舔嘴唇,再閉眼養(yǎng)養(yǎng)神,回味一下……”這三段喝茶的用具和動作都不一樣,先銹跡斑斑的鐵盒、泥燒壺,再玻璃杯、青花瓷杯,從將就到講究,從解渴到享受,從粗俗到儒雅。
好多作者都喜歡寫親人,特別是前輩舊事,可能還沒開筆,已經淚流滿面。如何使你的悲慟感染讀者、引起共鳴,這要下功夫,因為是你的親人離世,又不是他的,你哀痛欲絕,他無動于衷,很正常,還沒咋地就擺出一副撼天動地的架勢,反倒引起讀者反感。我?guī)啄昵皩憫涯钅赣H的文章,真是寸心萬緒不知從何起筆,標題也起了好幾個,都不滿意,最后以《春暖花開時》為題,這樣開頭:“迎春花開,天漸暖,每到這時,媽媽總吆喝我們上山挖薺菜、扯小蒜、扳竹筍直至捋槐花,每次都津津樂道,這能吃、那能食,還能消炎解毒治百病,媽媽的諺語笑話特別多,逗得我們累得滿身汗還樂呵呵。”
我的人物散文寫基層小人物居多,《鄉(xiāng)賢黃永益》,“他說他一生坎坷多舛,時乖運蹇,五起五落。”十七字吊讀者胃口,然后娓娓講述事由經過�!扼承〖t》,“遠望,小伙兒;近瞧,中年;仔細瞅,不惑;脫帽露出白發(fā),天命;問鄰居,花甲;亮出身份證,古稀!這,就是小紅。”一組排比句,身體硬朗、朝氣蓬勃、老當益壯的人物顯現(xiàn)�!兑粋€園丁七朵花》《教你三道特色菜》《接送大軍》《擦鞋大嬸》《婦唱夫隨》《“金百萬”的幸福生活》等,都是源于生活高于生活的收獲。
著名作家賈平凹說:“人最大的‘任性’,就是不顧一切堅持做自己喜歡的事,只有這樣,人才可以說,我這一生不虛此行。”感謝組織讓我“任性”,我時常叮囑自己要做家鄉(xiāng)的孝子,秦巴山地的有情人,成為山水的吟者、故園的歌手,祈盼在安康的文學團隊里,我是其中一名忠于職守的好士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