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欽文
安康有位大廚,相識多年,平日里我們尊稱他方師。
一日,方師表弟、我的同窗好友新根在家做鹵雞腿,約我去吃。方師系技術總監(jiān),蒞臨指導。飯菜上桌,各吃一口,新根問:“咋樣?”方師不說好,也不說壞,只說:“大料沒泡水。”我問:“這你也吃得出來?”新根大笑,“他這張嘴,啥都嘗得出來。”說完,他又笑說:“今天做得急,大料確實沒泡水。”又一次,與新根、方師同去火鍋店吃火鍋,鍋底有酸菜,方師吃過一口,我們忙問他味道咋樣?方師依舊沒什么表情,不說好也不說壞,只說:“炒酸菜,用豬油或菜籽油炒好吃,這家用的是豆油。”
方師在大飯店掌勺,上班時間都在店里。有時在街上偶遇,不是給朋友幫忙做菜,就是在幫朋友選菜。假期時,他也開車出游,多是去“交流學習”。他常跟我說,自己又去了哪兒,學了什么新菜品,諸如重慶的肥腸雞、十堰的竹溪蒸盆、鄖縣三合湯。他說:“得到處走一走,看看別人咋做的。學一學,下次自己做就不怕了。”
方師高中沒畢業(yè)就跟著親戚出門了,進過板廠,上過工地,兩三年間打了不少工。后來,他回到安康,選定廚師這行當,一直干到現(xiàn)在。我曾問他,為什么選了這個職業(yè)?他說:“因為喜歡做菜。”我羨慕他的純粹,羨慕他能做自己喜歡的事,擇一業(yè)終一生。他也“回敬”,常說羨慕我,“我羨慕有文化、會寫文章的人,喜歡和他們一起。”我總會很認真地回他說:“我們一樣。”
寫作與做菜確實相通:選菜(材)、備菜(材)、做菜(材)、待客。行當之內,他們有美食家,我們有文學批評家;他們有營養(yǎng)學家,我們有文學理論家;他們有大飯店,我們有出版方。一一對應。
世上的事,何止千萬,不管什么行當,總得有人干。至于為什么入了這一行而不是那一行,做了這一件而不是那一件,天知道!微末如我們,都只是“干活兒的”。無非飯菜飽腹,文章娛情。外在種種,不過是美化或誤解罷了。這本是很簡單的道理,我卻花了很長時間才想明白。
五年前,舊作里,我寫道,2021年開始,要認認真真做個文字方面的學徒了。其后,潛心自修。
時至2025,處女作發(fā)表十周年,學徒期的第五年。無論愿意與否,期滿,出師。
學藝無盡,初心難守,行將畢業(yè)入行,成為“初級工”,不禁想起啟功先生的詩:入學初識門庭,畢業(yè)非同學成。涉世或始今日,立志卻在生平。
方師方師共勉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