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進入中國的第18個年頭，國際連鎖巨頭沃爾瑪卻以連砍5店的紀錄開局，并引發(fā)多地涉及幾百人之眾的維權糾紛。
作為世界500強企業(yè)，沃爾瑪近年在中國的擴張道路似乎越走越偏，越描越黑。近日，時代周報記者接到多名沃爾瑪員工投訴，稱沃爾瑪因門店停業(yè)，違法解聘大量員工，直指沃爾瑪毫無企業(yè)責任感。
此外，近年來，沃爾瑪食品安全事故頻發(fā)，與供應商多番交惡，罔顧員工權益，甚至被指涉嫌商業(yè)賄賂，種種負面指責，讓沃爾瑪形象插水。水土不服、流年不利的連鎖巨頭能否在攫取利潤和健康發(fā)展的博弈中取得平衡，考驗著沃爾瑪的智慧。
涉嫌大規(guī)模違法解聘
3月24日，沃爾瑪(湖南)百貨有限公司常德水星樓分店的135名員工收到來自資方沃爾瑪的最后通牒，要求于3月28日前對公司所發(fā)的《沃爾瑪常德水星樓分店員工安置通知》給出最后答復。
“沃爾瑪在國內的閉店潮愈演愈烈，它的關店行為簡直可以用‘簡單、粗暴’四個字一語形容，這個企業(yè)最突出的文化特色就是對人的不尊重。”沃爾瑪常德水星樓店工會主席黃興國向時代周報記者激憤地評論道。
一切要從20天前一紙突襲的《停業(yè)公告》說起。
2014年3月5日，剛回到公司的李晨(化名)突然收到公司的通知，稱常德水星樓將于3月19日終止營業(yè)。李晨頓時感到腦門一炸：“夫妻倆都在同一家超市打工，‘雙職工’一下就變成‘雙失戶’了，這可怎么養(yǎng)家糊口？”
李晨望著公司在醒目位置貼出的《員工安置通知》，全身涼到腳底。為了安置員工，沃爾瑪給出了轉職方案，受閉店影響的職工可以直接轉到全國其他賣場、惠選超市、山姆會員店或配送中心運營部門的同級別崗位工作，或者通過面試甄選，申請公司其他部門的同級別空缺職位。如果不接受轉職分流安置方案，便只能接受“N+1”的補償方案。“N”則是自己在該店的工作年限，公司給予“N+1”個月工資的經濟補償。
據李晨回憶，實際上，3月4日當天，公司賣場突然來了大批貌似警察的保安和從外區(qū)緊急調集的資產保護人員，重兵守城，他心里面已經覺得公司有大事要發(fā)生，沒想到這一切來得這么突然。
沃爾瑪常德水星樓分店是沃爾瑪(湖南)百貨有限公司在常德市工商局注冊的分支機構，該公司下轄兩家門店，分別是沃爾瑪(湖南)百貨有限公司益陽桃花侖分店和沃爾瑪(湖南)百貨有限公司常德水星樓分店。
沃爾瑪湖南公司同時宣布，所有員工均有14天的考慮期，即必須在當月19日前作出書面決定。
因為事發(fā)突然，面對公司強大的高管、資產保護部、人力資源部及律師團隊，大部分基層員工對于勞動法并沒有多少概念，家中有老少要養(yǎng)的李晨根本無法離開本地就業(yè)，心中甚是惶恐，不知道這一紙協(xié)議簽下對自己意味著什么結局。
“沃爾瑪給出的分流安置方案極不公平合理，基本是一紙空頭支票，僅限于副店長級別可以執(zhí)行，但對于廣大普通員工和主管，基本不具可行性，因為平級轉職不涉及工資調整，很多人不愿離開當地，也不可能拿著最低工資標準去其他城市生存。此外，‘N+1’的買斷方案只是資方的一個強加的方案，沒有經過任何法定程序，只由公司方單獨擬定而成。這是典型的霸王條款。”湖南省工會干部學校教授戴春向時代周報記者表示道。
黃興國向記者介紹道，3月5日宣布閉店當天，公司召開溝通會，遭到全體員工的自發(fā)抵制，同日，一批從益陽等外區(qū)調來的員工就替代了常德店員工的工作崗位，包括收銀員、收貨部、數據部等，關鍵崗位的電腦辦公系統(tǒng)則被強行封閉。工會隨即要求公司出函約談工會，溝通此事，遭到粗暴拒絕。
“宣布關店的同時，現有崗位上的、沒有犯錯的員工，就被其他店具有同等工作能力的員工替代，以完成限期內的清場工作，員工的勞動權利被粗暴剝奪，這是對現有員工的不尊重、歧視性對待。”黃興國向記者表示了他的憤怒。
廣東潤科律師事務所律師楊清輝向記者談到，沃爾瑪的閉店屬于戰(zhàn)略調整，關閉盈利能力差甚至虧損的門店，這屬于經濟型裁員，員工本身并沒有過錯，按照勞動法的規(guī)定，必須提前30天向職工及公會通報，并做好相關安置工作，上述情況屬于違法解除勞動合同。
“法律規(guī)定的，裁員20人以上必須召開全體員工大會或通知工會召開大會這一重要法定程序，因而沃爾瑪在程序違法，閉店和裁員搞的是突然襲擊，不能按照勞動法的經濟補償，而必須給員工“2(N+1)”的經濟賠償。”中國勞動關系學院教授王江松向記者表示道。
一月內連關5家門店
相比之下，安徽省馬鞍山市300來名面臨失業(yè)的沃爾瑪員工則沒那么幸運了。
一個星期前，小劉還是馬鞍山花雨路分店的員工。2010年開始，沃爾瑪為了密集布局二三線城市，僅在這個街區(qū)內就連開了兩家店，雨山東路分店和花雨路分店。為了方便區(qū)分，前者被這里的員工稱為新城1店，后者被稱為2號店。
小劉向時代周報記者回憶稱，18日上午8點半，自己如常去2店上班，當天上午9點鐘單位通知開會，隨即便接到公司通知：“下午不用來了。”
被這一突擊搞蒙的馬鞍山店員工，當天晚上便進行了一場簡單的集會，彼此商量對策，同時要求與公司進行協(xié)商談判。
“然而到了19號上午，我回到公司連門都不讓進去了，但是我平時的私人用品全都還在公司的儲物柜里，包括水杯、飯盒、小錢包等物件。公司的粗暴舉措太令人氣憤了。”
小劉告訴時代周報，自己所在的花雨路店一直以來都有經營虧損的難題，所以這次才會被關。兩個店一共涉及300來名員工，很多員工都是年紀較大的中年婦女，失業(yè)了就很難再找到工作了。
小劉向時代周報記者提到：“最悲哀的是，公司關店完全沒有一個提前通知，當天就宣布正式停業(yè)，然后要求簽協(xié)議，這樣的做法很傷人心。同時，與常德店不同的是，馬鞍山兩個店人心不齊，跟公司方沒法僵持下去，很快就按照公司的要求放棄權利爭取談判了。就算不甘心，也沒有任何話語權。”
小劉在24號同意了公司的補償協(xié)議，補償標準是“n+1”個月薪的形式。
“當天簽合同的時候，人是一個一個輪流進去單位人事部的房間，在這個如此熟悉的地方被盯得非常緊，連上廁所、更衣室都有人跟著。”小劉告訴記者，“這個店是2010年11月建立的，大部分人的工齡都非常短，我是這個店最老的員工之一，也只能補4個月的薪水，我們原先每天八小時工作制，每個月也才1800塊錢。”
黃興國告訴記者，沃爾瑪在各地的經營是非常精明的。常德市目前的人員工資最低標準是1020元每個月，而沃爾瑪錄用新人的工資標準則是1050元左右。薪酬制度并不違法，但永遠控制在最低限度。
與常德店不同的是，不到一周的時間，馬鞍山的大部分員工都已經接受公司的安排簽訂補償協(xié)議，臨時組建的微信群，隨著組員逐漸退出，也已經解散了。
據記者不完全統(tǒng)計，沃爾瑪在2013年就已經至少關閉了14家門店，大部分砍店計劃是在年底進行的。而今年一開年，閉店潮似乎絲毫沒有消停的意味，單在三月份這一個月內，就有5家店接連中槍。
3月4日，沃爾瑪重慶南濱店宣布正式停止營業(yè)；3月19日，沃爾瑪江蘇鹽城店、湖南常德店同時關店；3月31日，沃爾瑪位于馬鞍山的兩家門店也將停止營業(yè)。
沃爾瑪中國公關部人員張雪靜向記者表示，沃爾瑪將根據嚴密的市場評估關閉一些業(yè)績不好的門店，這些被關閉的門店雖然占沃爾瑪中國門店數量的近9%，但預計對去年至今年銷售額的貢獻僅占不到2-3%，采取這樣的措施是符合企業(yè)經營管理要求的。
擴張速度放緩
沃爾瑪方面此前曾向外界表示，今年計劃將在中國再關閉20多家業(yè)績不良的門店，同時對部分門店進行全面的改造升級。
截至2013年年底，沃爾瑪在中國的門店總數有405家。知情人士向記者透露，沃爾瑪內部已明確在2013年至2015年，陸續(xù)關閉100家盈利狀況不佳的門店。
不過，關閉單店盈利能力不過關甚至經營虧損的店面，這樣的調整舉措無可厚非，但沃爾瑪如何合理遣散和安置勞工，是否涉嫌大規(guī)模違法解聘，卻是一個無法被回避的問題。
張雪靜向時代周報記者指出，沃爾瑪常德水星樓分店及馬鞍山的兩家門店關閉的措施是符合企業(yè)經營管理要求的。張雪靜同時向記者強調，沃爾瑪在閉店的同時，充分考慮了員工的利益，如作了轉職的安置安排等，“公司將確保妥善處理好員工的安置問題，沃爾瑪真誠地希望所有的員工能夠繼續(xù)留在公司工作。公司將依照國家勞動法的相關規(guī)定解除與其的勞動合同，并依法支付離職補償金。”盡管沃爾瑪注重強調自身并無侵犯員工權益的行為，但沃爾瑪方面的回復中并未就時代周報的提問對具體的勞資糾紛作出清楚的解釋。
值得注意的是，沃爾瑪中國總裁兼首席執(zhí)行官高福瀾在去年的閉店風波中曾高調宣布，將在未來三年內，在中國連續(xù)開設100家新店。高福瀾稱，沃爾瑪的新店將主要集中在國內二三四線城市，重點投入沃爾瑪購物廣場和針對高端消費群體的山姆會員商店兩大主力業(yè)態(tài)。
表面上看，沃爾瑪的門店數雖然取得一個“一開一關”的平衡，但事實上，沃爾瑪近幾年在華擴張速度已明顯放緩。
時代周報記者查閱沃爾瑪歷年財報獲悉，沃爾瑪中國2009-2013年的門店數分別為279、328、370、393、405間，凈增長店數從2010年的49家一路銳減到去年的12家。這意味著長期采取大擴張戰(zhàn)略的沃爾瑪，不得不試圖在賺取利潤和擴張速度之間達到平衡。
同時，在業(yè)內人士看來，沃爾瑪關店其實更多的原因是同質化競爭導致的。有評論人士向記者表示，房租和人工成本上升，一二線市場競爭激烈，是沃爾瑪調整的重要原因。沃爾瑪等零售巨頭，前幾年通過快速密集開店發(fā)展，完成了市場布局，但由于主要在一二線城市，其成本壓力非常大，導致單店盈利能力下降。
同時，由于國內自主品牌的超市正在迅速崛起，三四線城市成為這些超市的主要市場，這也加劇了行業(yè)的競爭態(tài)勢。
[記者手記]沃爾瑪的“廉價勞動力”方法論
本報記者 王媛 發(fā)自廣州
8年前，臺灣企業(yè)“好又多”與四川教育學院(成都師范學院前身)共同開辦了“好又多商學院”。根據媒體報道，這是當時國內首個對口培養(yǎng)流通高級人才的專業(yè)，200名來自全省貧困家庭的孩子成為2006年該專業(yè)的首批定向生。
按照所謂的“就業(yè)協(xié)議”，學生獲得企業(yè)提供的學雜費，在校理論學習一年半外，須在門店實習一年半，待實習滿一年半之后，必須再為企業(yè)工作滿三年。2007年，沃爾瑪開始收購好又多之后，便開始了捐資辦學背后的“廉價勞動力”剝奪。
在采訪中，有當年的學生向時代周報抱怨，實習期跟門店普通股員工同等的勞動量，每月只能得到500元的工資補貼，這樣的壓榨讓不少學生紛紛選擇退訓逃離。
沃爾瑪目前在中國有400多家店，憑藉國際品牌的優(yōu)勢，進駐了中國一二三線市場，掙錢有奇招。
“剛開始的時候它是憑藉勞動力廉價優(yōu)勢，但是勞工現在物價上漲，需求也在提高，工資福利的要求，還有權利意識都在提高，然后它就以關舊店，來開新店，不斷開新店的方式，來繼續(xù)它的資本運作。”在中國勞動關系學院教授王江松看來，沃爾瑪的企業(yè)文化中缺乏對員工的尊重，追求以極少的勞動力成本而攫取更多的利潤，這種模式將極大地傷害中國的員工。（來源：時代周報）
